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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著。一個造型優美的美人魚大理石噴泉立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細密的水珠從羅蕾萊雕塑的尾巴處噴出來,在夕陽下閃爍著帶點粉色調的金光。

宴會廳裏已經聚集了不少賓客,我很快就發現了不合常理的地方——在平時巫粹黨的聚會上,大廳的最前方都會掛上一副厚重的描繪著死亡聖器圖案的深黑色掛毯。然而今天,那副掛毯卻被換成了藍色與黑色交織的一副掛毯,獅身人面怪斯芬克斯冷漠地凝視著眾人,而斯芬克斯是格林德沃家族紋章上的圖案。(2)

整個大廳依舊是裝飾得金碧輝煌,完全承襲了羅齊爾們將一切都要發揮到極致的風格。魔法蠟燭的光足夠明亮,又不失柔和,將整個大廳照得透亮。三三兩兩的賓客聚集在一起小聲說著什麽,我不動聲色地將手從珀爾修斯臂彎裏抽開了。

大廳正中間的一個桌子上擺著高度近達天花板的香檳塔,我想擺這個香檳塔的巫師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固定性質的魔法才讓它穩穩地立在桌子上的——畢竟毫無疑問,這種高度的香檳塔要是倒了,那註定是一場難以收拾的鬧劇。

突然,整個大廳的光都暗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唯一的光源處。我驚訝地看到母親此刻正站在金色的樓梯上,輕輕拿金屬質地的勺子敲了敲手裏的玻璃高腳杯。她精心化妝後的臉上露出標準而禮貌的笑容,朝底下的賓客高聲說:“謝謝大家願意賞光來參加這次宴會。”

下面的客人也微笑著向母親舉杯,母親繼續說道:“今天來參加宴會的朋友都是絕對忠誠於更偉大的利益的,所以我很放心將下面這則喜訊分享給各位。今天的宴會,其實是我的女兒,格洛麗亞格林德沃,與珀爾修斯格林格拉斯的訂婚晚宴。”

註:

(1)《吸血鬼之舞》是由Roman Polanski1967年導演的同名電影所改編而成的奧地利音樂劇。這部音樂劇1997年首演於維也納,與《壞種》的年代並不相符,是因為我很喜歡這一段的歌詞所以選用了它。

(2)紋章方面皆為私設。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幾章湯姆戲份比較少,但是這些章節都是有它的作用的,而且因為視角是伊芙琳的視角,這也從側面反應出了四十二章以後,兩個人沒怎麽在一起。任何一章,缺了的話劇情都會不完整,文裏看似無足輕重的細節很可能暗藏玄機。

還有,章節開頭我選的每一句話、章節裏提到的每一個故事、每一首歌都是精心選過的,或多或少和劇情或是人物相符合,有的甚至直接暗示了劇情。我很少寫廢話,有些描寫其實也是有隱喻意義的。全文完結後會整理出全文的所有伏筆、隱喻、暗示。因為加起來至少上百個,所以是個浩大的工程,先咕為敬!

章節名一般是亂取的,因為我不擅長概括,我擅長的是把簡單的東西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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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Chapter 47 過往

“訂婚晚宴”四個字像煙花一樣在我的腦海中炸響,一時間,我的世界裏只剩下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湧的轟隆聲。與我懷有同等程度驚愕的還有大廳裏的其他賓客,大廳裏迎來了兩三秒的死寂。片刻後,一個有些面熟的男巫帶頭鼓起了掌,下一秒,這裏又被如驚雷般響亮的鼓掌聲淹沒了。

在片刻的大腦停轉之後,我立刻就將一堆細節串在了一起:為什麽母親要我穿上寶藍色的裙子,因為藍色是格林格拉斯家族紋章的顏色。為什麽她會給我一整套新的鉆石首飾,因為那根本就是格林格拉斯家族送給我的訂婚禮物。

我偏頭看向珀爾修斯,輕聲問了一句,“這件事你早就知道嗎?”其實不用他回答,我就從他的臉上看出了答案。我偏頭冷哼一聲,努力壓抑住心頭冒出的怒火。我並不是生氣別的什麽,我是在因為珀爾修斯什麽時候居然和我的母親串通一氣而自覺被背叛,即使自己明確地知道他沒有繼續幫我的義務。

不等珀爾修斯回答,我就拔出了魔杖,昂起腦袋穿過面前的人群,將腳上的細跟高跟鞋故意踩得很響,目不斜視地走到禮堂的正中。整個會場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禮堂的燈適時地亮起,將我一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我用調笑的語氣問道:“母親,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知道自己已經訂婚了的未婚妻嗎?”母親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仍是努力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意。“我想這些事未必有提前通知你的必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珀爾修斯訂婚是遲早的事,這件事已經拖了一年,沒必要再拖一年了。”

“是嗎?”我輕笑了一聲,“我從不覺得您有幹涉我選擇的權利,母親。”母親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吃了一塊耳屎味的比比多味豆,她繼續維持著她那冷傲的假面。“我希望你能記住,在你之前,有無數人走的是和你一模一樣的路。”我冷冷地回應:“是老路不錯,但那未必是正確的。”

整個大廳都安靜得出奇,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聽著我和母親之間即將爆發的一場爭執。母親抿著嘴說:“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在做什麽,格洛麗亞。”我冷笑了一聲,“正是因為我知道我需要做什麽,所以我才格外清楚我現在在做什麽。”

“我永遠都不需要別人來替我做決定,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提線木偶。”說著,我就拿出魔杖對準了高度可稱壯觀的香檳塔,毫不留情地默念出了粉身碎骨的咒語。伴隨著一道耀眼的紅光與清脆的爆裂音,壘得整整齊齊的香檳塔瞬間就被炸得分崩離析。

碎玻璃渣像是下雪一樣往四處濺去,每一個碎片都在燭光的照耀下折射著七彩的流光,淺色的香檳像是失了控的噴泉般噴濺而出,迅速在淺色的地毯上暈染開來。一些沒有防備的女賓被嚇得大聲尖叫起來,拼命往後退去。看著這些被驚慌支配的賓客們,我幾乎都想放聲大笑。

我收回魔杖,註視著母親的眼睛,嘲諷地想,她夢寐以求促成的訂婚宴到底是成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與談資。在成片的驚慌失措與惶恐中我默默念出了幻影移形的咒語,幻影移形特有的壓迫感使我有點想吐,過分的忙亂也使得當時的我沒能聽清楚母親那句冷冷的“你永遠都會是我的傀儡。”

等雙腳重新落到地面上時,我發覺自己來到了一條漆黑又破敗的麻瓜街道。我努力回憶了兩三秒,才想起剛才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地址是拉斯羅街,湯姆曾和我提到過這裏。這顯然是倫敦東區的貧民窟之一,汙穢不堪的石板路凹凸不平的,只要一不留神就會濺上一腿的汙水。

冰冷的大雨沖刷著布滿了各種汙垢的街道,落在某些金屬質地的東西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一些被隨手扔在地上的爛果皮被雨水緩慢地推進著。我凝視著灰黑色的天空與無邊無際的雨幕,恍惚覺得所有的人和物都被這場冷雨洗褪了顏色,就好像我並不是真的在這裏,而是處於一場夢境之中。

為了應付宴會穿的絲綢長裙本就單薄,我的手臂被風吹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低頭看了一眼嶄新的白色小羊皮高跟鞋,又看了一眼地面上肆意橫流的汙水,毫不猶豫地抱臂繼續往街道的更深處走。冰冷的雨打濕了我額前的碎發,雨水順著我的額頭積攢到眼睫毛上,我不由甩了甩腦袋。

一個四周被高高的欄桿圍起來的方形建築佇立在我的眼前,它看上去並不算破舊,可是死氣沈沈的。鐵柵欄上貼著的告示牌寫著:伍氏孤兒院。湯姆待著的那個孤兒院?我停下腳步,用某種純粹的心態去審視這棟貌不驚人的建築。

孤兒院很安靜,除了風灌進有洞的玻璃窗發出的雜音外什麽都沒有。我仰起臉看著這棟沒有任何燈光的建築,有些想象不出湯姆曾在這裏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湯姆小的時候還經歷過最聳人聽聞的經濟蕭條,他們這群靠政府發的救濟金養著的孤兒能不能填飽肚子顯然都是個問題。

我回頭望了一眼破敗蕭條的街道,又看了一眼腳下被來來往往的路人踩實了的汙泥。這裏住著整個倫敦最貧窮的人家,有的房屋連磚石都脫落了大半,有的甚至缺了半片屋頂,有的欄桿早已銹跡斑斑,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風吹斷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對這個骯臟汙穢的地方產生厭惡,相反,某種不知名的惆悵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心臟。我並不討厭這個比地獄好不到哪去的鬼地方,站在這裏,我竟然出奇地平靜,就連幾分鐘前母親的欺騙與珀爾修斯的背叛都一點點地模糊了。

風吹得我渾身發冷,在將自己折騰到感冒前,我再次幻影移形離開了。所幸我倒也不算無處可去,南約克郡的那棟房子一直是為我留著的。在施了幾個防護性質的咒語後,我直接換下被雨水打濕的長裙,踢掉礙事的高跟鞋,光著腳走進了浴室。

溫暖的熱水澡讓我的心情明朗了不少,洗漱完後我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回到客廳,順便為自己開了瓶葡萄酒。我剛在沙發上坐好,門口就傳來了一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這麽快就找來了?我狐疑地想著,一把撈過身上帶著的半包被打濕了的香煙,試了好幾次都未能成功點燃後又將它扔回原處。

其實我早該猜到事有蹊蹺的,這個暑假母親頻繁地與人通信就足以說明問題,放在以前,她幾乎是終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格林格拉斯、艾博、羅齊爾,我慢慢回憶著那些與她有來往的家族,想起那個帶頭鼓掌的男巫是艾博的父親。

今天的事狼狽收場後,她又會做什麽?

門外的敲門聲仍在繼續,和滴滴答答的鐘擺聲重合在了一起,在時針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後,我終是無法忍受那近乎機械卻又執著得不行的敲門聲了。相當不耐煩的我將手中的酒杯按在桌上,踩著重重的腳步聲站起身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人穿著件黑色的風衣,筆直的黑發挽在腦後,蒼白的臉上俱是疲憊的神情。在看清她的臉後,我訝異地小聲問道:“維達姐姐?你怎麽來了?”“來看你。”維達姐姐塗得很艷的紅唇襯得她的臉上的神情更加倦怠了。

她向我露出一個微笑,“我可以進來吧?”我側過身子退後了兩步,輕聲回答:“當然。”我有點想不通為什麽會是維達來這一趟,但也不可能把她關在門外的冷雨裏一整夜,便讓她進了門。我們各自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維達也為自己倒了些紅酒。

“很抱歉把你們家的宴會廳給毀了,維達。”“幾個魔咒就能解決的問題,算不了什麽,即使你把整個宴會廳都炸了也沒關系。”維達搖搖頭,抿了一小口葡萄酒。“我母親說什麽了?”“我想她確實是被你的舉動氣得不輕,很多人都說她是費了很大勁才咬著牙讓自己沒有暈倒。”

這句話裏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相信,我挑了下眉毛,繼續說:“她不能就這麽逼我嫁給珀爾修斯。這不公平,對我和珀爾修斯都不公平。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就好像把我打扮成她理想中的洋娃娃,我就能順從她的意思做她的玩偶了。對了……嗯……我這樣做沒有太多問題吧?”

“如果主子真的想逼你做什麽事的話,這場對話就不會存在了。我想即使是五花大綁,他們也會把你拖到梅林的雕像前。”我的臉上露出了點惡作劇式的笑,“我想即使是沒有了魔杖,我也可以做點什麽。”維達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做點什麽?”

“如果這不是什麽測試的話——”我笑了一聲,繼續說道:“那就說一下我的其中一個想法吧。我會用到月光睡蓮的花瓣與龍骨粉末,這兩樣東西都很容易獲取。在走廊或者是任何房間的肖像畫框上,除了保護性質的魔咒,通常還會塗一層龍骨粉,至於月光睡蓮,沒有人不喜歡它們。”

“這兩種看似毫不相關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後,在高溫下會產生不小的爆炸性。所以我會提前找好這兩種材料,將它們裝進一個小布包,藏在捧花裏,在對著梅林的雕像宣誓時,把它扔到離我最近的燭火上。完美的煙火,然後我就可以隨便偷走誰的魔杖幻影移形離開了。”

維達動作很慢地點了點頭,“很有趣的想法,可惜我不是來逼你嫁給珀爾修斯的。”她輕輕摩挲著手裏的玻璃杯,黑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細微的星光。“我知道愛一個人和不愛一個人的區別是什麽,也知道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是件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格林德沃夫人她也知道。”

“母親知道?”我皺起眉頭,用極度嘲諷的語氣感嘆道:“她怎麽可能知道?她要是知道,她就不可能逼我嫁給珀爾修斯,這明明是同一副金燦燦的枷鎖。”維達輕輕搖搖頭,臉上露出了點清淡的惆悵,“我只能告訴你,她確實是知道的。”

“在格林德沃夫人還是芙羅拉阿德勒的時候,她曾經的婚約對象是克甫斯格林格拉斯,也就是珀爾修斯的父親。”“什麽?”我險些將還沒咽下的葡萄酒全噴出來,瞪大了眼睛,心想,我再也不可能聽到比這更勁爆的八卦舊聞了。

“我想他們曾經的感情可以算是很好,如果他們真的結了婚,肯定能成為聯姻所產生的婚姻裏一對相當圓滿的夫妻。不過不管怎麽樣,這個故事的結局你已經看到了。芙羅拉成為了格林德沃夫人,而克甫斯娶的是萊斯特蘭奇小姐。”

我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遲鈍地消化完這個消息才說道:“我完全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但她總不能把我當做彌補她缺憾的東西啊,她總不能因為自己沒有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就一股腦地想讓我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這完全是不相幹的兩碼事,這也不是挽回遺憾的辦法。”

維達似乎是輕聲嘆息了一聲,“有時候,枯燥而沒有希望的生活會讓一個人變得偏執,而偏執過了頭,就成了某種病態的東西,這種病態會傷害很多相關的人。每個人都有他的身不由己與無可奈何,沒有誰對誰錯的說法,格林德沃夫人……我想沒有人能指責她做的不夠好。”

“你很愛那個男孩,是麽?那個叫裏德爾的男孩?”維達看向我,臉上露出了某種悵惘的神情。“我不知道。”她的目光和問題讓我有點無所適從,雖然維達和我的關系一直都很親近,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會習慣和她談論我的愛情。我垂下腦袋不看她,將浴袍上的帶子打了個結又松開。

“你真的很愛他。”維達的聲音很輕,“我記憶裏的格洛麗亞從來不會去做傻事,也從來不會沖動莽撞。用魔咒毀掉訂婚晚宴完全不是格洛麗亞的作風。愛真的會賜予一個女孩勇氣,可惜,愛也是一種疾病,它會使你軟弱。”

“它沒有讓你變得軟弱。”我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異常唐突的話。“那是因為我的愛情鑄就了我心臟外的盔甲。”維達並沒有對此表示介意,相反,她輕笑了起來,當說出這句話時,她的眼睛裏終於浮現出了一縷流光。

維達難免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也有著相似的固執與不計得失,她們兩個都因為那份愛情蛻變、堅強,即使那份愛情本身望不見前路。我不由想,對於我來說,湯姆算是什麽呢?我想不出答案,即使真的想出答案,似乎也缺乏意義。

我換了話題,“如果我炸了會場,大概也沒有人敢當眾嘲笑我。”“當然,主子對你的行為的評價只有一句,‘沒有人懷疑你不是一個格林德沃。’”我搖晃了一下手裏的酒杯,喃喃自語著:“格林德沃。格林德沃。”“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忘了這一點,麗亞,你是一個格林德沃。”

“主子當然不會逼你嫁給珀爾修斯,他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願,但是麗亞,你真的要永遠記住你是一個格林德沃這一點。無論什麽時候。你已經成年了,再過一年,你就會從霍格沃茨畢業了。當然了,那裏的畢業證書對你也沒什麽用。”

我盯著維達的眼睛,等待著她的下文。“我想畢業之後,你那個不算任務的任務也該結束了。你應該不會反對回來替巫粹黨做事吧?畢竟他一直都很看重你在攝神取念上的天賦,你的能力會在處理巫粹黨的事務上大放異彩。”

“當然。”我倉促地向維達笑了笑,“我不會忘記叔叔對我的那些好,我肯定不會忘記了回報他。”“很好。”維達重重地點點頭,“我們也很歡迎那個叫裏德爾的男孩同你一塊回來。巫粹黨永遠歡迎像他那樣有天賦、有野心的巫師。”

以湯姆那足以吞噬掉整個魔法界的野心,他真的會和我一起回去嗎?留給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只能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不過那至少也是幾個月後才需要考慮的事了,這麽想著,我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葡萄酒。

Chapter 48 和解

湯姆將我炸掉整個香檳塔從而毀掉我莫名其妙的訂婚晚宴的行為評價為“最沒有新意的戲劇性行為。”我被他的話氣得整整一個下午沒有回覆他——雖然我的行為充滿了“堂吉訶德”式的傻氣,但至少那個場面看上去還是相當壯烈的。

暑假剩下的十幾天我都在南約克的房子裏平靜地度過了,或者說,過於平靜了,我甚至都沒有收到吼叫信。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麽想的,這異樣的平靜難免讓我不安。不過我也想不出她能做些什麽,只能以被搞得神經過敏了安慰自己。

我在這裏過著與世隔絕、不被打擾的日子,過於稀薄的良心使我完全不會為這場鬧劇可能帶來的負面後果感到不安。心情好的時候我還會翻出去年險些被我燒掉的廚藝魔法書,重新到廚房裏搗鼓些看上去很簡單的食物,雖然結局通常是我將盤子和焦了的食物一股腦地清理一新。

湯姆順道來看望過我一次,帶來了些裏德爾式的嘲諷與關心。想起之前的不愉快,我打消了問他是從哪裏來、這個暑假都在做什麽的念頭。相反,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帶著些微胡茬的下巴,鄭重地宣告:“我很想你。”

他大約是很滿意我的反應,摘下帽子將它掛在進門的衣架上,低下頭溫柔地回吻我。他沒有向我解釋為什麽之前十幾天都不曾理會我,我只好佯裝自己毫不在乎。依偎在他懷裏的時候,我難過地想,也許,從愛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拋棄了曾經的堅持,一點點地遺忘了自己的底線。

這是我們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湯姆毫無懸念地成為了男生學生會主席。他越來越忙,不像別的七年級學生是在焦慮N.E.W.T考試的事,他總是在忙一些我不清楚、最好不要過問的事,收到的信件數量是上學年的兩倍。我不知道他是在和誰通信,想問卻又不敢問,畢竟這種行為能帶來的不會是答案,而是無休止的爭吵。

每當這時,一種無力感就會攥緊我的心臟,湯姆離他的目標越來越近了,可是卻離我越來越遠了。

有一天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湯姆居然還在看書,那至少已經是淩晨兩點了。“湯姆?”剛開口,我就後悔了。不過這次,湯姆沒有指責我打擾了他,他匆匆走過來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忙完就睡,晚安,伊芙。放心,我不會熄滅那盞燈的。”

睡覺的時候總要留一盞燈是我的壞毛病之一,在某次我因為夢魘嚇得整晚都沒有合眼之後,湯姆也選擇了縱容我的這個壞習慣,總是會留下一盞不滅的燈。我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被子,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勸他早點休息。

有用嗎?

我放棄了這個想法,伸手將湯姆的枕頭抱到自己懷裏,打算繼續睡,然而枕頭原本壓著的地方露出的小紙條卻吸引了我的註意。這是什麽?我揉揉眼睛,仔細觀察後才發現這是一張餐巾紙,皺巴巴的,邊緣泛黃,像是有很多年的歷史。

紙上歪歪扭扭地用稚嫩的圓體字寫著:Don’t worry. I’ll be back soon. E.J

E.J?誰是E.J?湯姆為什麽要把這個東西放在枕頭下?畢竟把什麽東西放在枕頭底下顯然意味著他很珍視這張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紙條。我擡頭望了一眼湯姆,他還在工作,並沒有註意到我的舉動。

要問他嗎?猶豫了幾秒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放回了原處,確保和我動過它之前是一樣的位置。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的,更何況,我未必想知道這個答案。想到這裏,我不由翻了個身,徹底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

自從沃爾布加和馬爾福畢業後,湯姆便越來越傾向於獨自做完所有事,他總是獨來獨往,根本不信任其他人。騎士團的其餘成員,比如艾弗裏、羅爾,都無法真正地接近他。他時時都處於人群之中,可他卻是最孤獨的那個。

他變得更加冰冷了,同時也將所有人擋在了外面。我意識到,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後,或者是那次中了囊毒豹的毒,又或許是魂器的影響,湯姆就開始變了,變得既陌生又熟悉。我盯著眼前化不開的黑暗,內心的某種不安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濃。

不知不覺中,我又在霍格沃茨裏度過了兩個月的光陰。我按部就班地完成學業,沒事的時候和莉拉一起聊天聊八卦,鄧布利多在學校的時候就去找他聊聊天,得到零星半點的信息後寫信告知叔叔,用最大程度的耐心去包容湯姆見長的壞脾氣——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因為我穿了條藍色的裙子就同我吵架,最後那條可憐的裙子挨了一個四分五裂。

占蔔課下課後,我打算順道去一趟西塔寄信。湯姆並沒有來上課,畢竟即使是少了半個班的學生,曼托也不會發現,他沒有必要在這樣的課程上浪費時間。其實我有點怕曼托,因為她總是會在我發呆的時候說出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又古怪的句子,比如“哭泣的玫瑰”、“墜落的金雕”。

最近鄧布利多又離開了學校,替他代課的變形學教授都比他自己上課的時間多。要不是迪佩特一向是個出了名的老好人,我想鄧布利多肯定已經因為教學上的懈怠被開除了。我攏了一下脖子上戴著的銀色圍巾,看向玻璃彩窗外灰色的天空,一群白色的飛鳥斜斜地劃過平靜的天幕。

剛推開貓頭鷹棚屋的門,一股幹燥的稻草氣息就撲面而來。窗臺上,一只棕色的貓頭鷹正低頭梳理著身上的羽毛,腳上綁著封信,信封的邊緣皺巴巴的,應該是剛經歷了一次長途旅行。我認識這只貓頭鷹——珀爾修斯那只雕梟新生不久的幼崽,他將它送給了艾博。

我原本還想逗逗這小東西,它卻先我一步,率先展翅飛走了。在它迎著陽光向遠方飛去的一剎那,我猛地發現,那封信的火漆……似乎是母親的私人印章?我急於確認自己有沒有看錯,飛快地跑到窗臺前,想要用什麽魔咒召回它——不過已經晚了,它在急速向下俯沖,瞬息之間就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點。

肯定是我看錯了吧?鳶尾花元素的紋章有很多,比如布爾斯特羅德家族的紋章也是金色鳶尾。艾博怎麽可能會和母親有聯系?我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整理了一下臉頰邊的碎發,回頭時意外地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棚屋的門口。

頓時,什麽艾博、鳶尾、貓頭鷹就消失在了我的腦海裏。珀爾修斯平靜地看著我,藍眼睛裏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悲傷。我努力讓自己的臉不要像吃了變色糖果般青一陣白一陣,再次轉過身,裝作沒有看見他。

“麗亞,我們需要談談。”片刻後,珀爾修斯的聲音突兀地在我身後響起,或許是為了預防我跑掉,他還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見鬼。怎麽所有人……所有東西的動作都快得像是施了一個加速的魔咒?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了,珀爾修斯。”我深吸了口氣,毫不示弱地擡眼瞪著他,試圖將他拽住我胳膊的手甩開。“在你和母親串通一氣試圖蒙蔽我的時候,我們連剩下的友誼都玩完了,就是這麽簡單。”

他的手裏捏著什麽皺巴巴的東西,像是一封信,另一只手仍是死死地拽著我的手臂,臉上的表情像是有點意外於我如此激烈的反應。在片刻的僵持後,他主動松開了我,“你聽我說,麗亞,那天我並不知道你對整個事情並不知情——”

“我不知情?”我怪笑一聲,看向他身後空無一人的走廊,扔了幾個閉耳塞聽性質的咒語。“你覺得如果我知情,我還會任由自己被打扮成格林德沃家和格林格拉斯家的洋娃娃嗎?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被當成皮球一樣被別人踢來踢去。”

珀爾修斯被我的質問噎得頓住了兩三秒,他眨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應該如何回答我。我嗤笑著繼續說道:“噢,得了吧,珀爾修斯,難道憑你對我這麽多年的了解,我會一點都不反抗就任由母親擺布到這種地步嗎?”

“我以為你不會那麽反對的,麗亞。”他看著我,目光裏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惆悵。我楞了片刻,突然覺得自己對這樣的對話厭倦透頂。風從身後四面通透的貓頭鷹棚屋吹過來,輕輕掀起我圍巾上的小絨毛,撓得我的臉頰癢酥酥的。

我盯著他的臉,一邊搖頭一邊說:“這一點意義都沒有,珀爾修斯,我已經見識夠了沒有愛的婚姻是什麽樣的,我不想重蹈我母親的覆轍,更不希望你也被牽連進這個痛苦的怪圈。這個怪圈裏已經有太多的悲哀了,我們沒有必要再讓自己也把那些覆制一遍。”

“我都在為你不值,珀爾修斯。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妻子,或者母親。我庸俗、粗魯至極,缺乏很多基本的道德觀或是……你說得對。你一直都是對的。我自私自利,從來都把你的好心踩在腳下,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朋友。”

“說真的,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麽討厭。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多比我漂亮、比我溫柔、比我善良、比我更適合做格林格拉斯莊園女主人的姑娘,她們會具有一切你所喜歡、這個世界所欣賞的品質。你們會有漂亮的、繼承了你藍眼睛的可愛孩子。”

珀爾修斯鎮靜地看著我,對我說的話毫無反應,就像是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清了清嗓子,轉動著手上的白金戒指,“你說的沒錯,可好笑的是——我就是喜歡你這些討厭和可惡的地方,麗亞。這很奇怪不是嗎?”

珀爾修斯的神情變得恍惚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像是想起了什麽高興的回憶。“我認識的女孩子裏沒有哪個會像你那樣真實,她們更像是一個附屬品,一個既定規則下產出的附屬品。你和她們不一樣,麗亞,你是真實的,你是一朵火紅的玫瑰花,天生就帶著惹人矚目的生命力,沒有人不喜歡玫瑰花。我想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生命裏的位置。”

我怔楞地看著他,說真的,我一直打心眼裏覺得珀爾修斯對我的表白並不怎麽認真,和我小時候說的“以後嫁不出去就嫁給他好了”本質上是同樣的隨口說說。只要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這一回事,繼續做他換女友比換衣服還勤的花花公子。

風越來越大了,刮得我的圍巾在風中隨意浮動。我沒有立刻接話,猶豫了一會兒才答道:“要是讓我說什麽謝謝你的喜歡,那就太虛偽了。不管怎麽說,珀爾修斯,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反正愛情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是啊,愛情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珀爾修斯掏出包煙,向我示意了一下,我沒有接。“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他收回手,給自己點起一根煙,在說起“更偉大的利益”時,他的藍眼睛裏終於有了清晰可見的光亮。

珀爾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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